《花店》
《花店》
●大学生李白×花店老板扁鹊
●@寒君兮 君兮的约稿
01.
扁鹊第一次见到李白的时候，他对李白没有什么好感。倒不是说李白这个人有多不讨人喜欢，与之相反，李白是很讨人喜欢的一个人。年轻阳光，热爱文学，一对桃花眼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但是扁鹊讨厌他。
就像是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中的生物下意识地深深地厌恶阳光一样，即使阳光本身什么错也没有。
“拜托了，拜托了，这盆花还有救吗？”
彩绘的陶瓷的花盆里是很普通的金边吊兰，一种很常见的家庭绿植，因为很好打理，所以很常见。但是眼前这一盆，大片大片的枯黄，一副活不久的样子。
扁鹊抬了抬眼眸看着李白的脸，焦急和担心写在了脸上，这样一张好看的脸，换做旁人早就心软动容了，只是扁鹊是个例外。
现在如此担心，早些时候在做什么，如此好打理的花也能养成这样，分明就是不上心罢了。如果不喜欢，又何必要养。如果只是一时兴起，又何必如此作态。
如果不喜欢，又何必要养。
扁鹊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枯黄的花叶，“救不了。”
“拜托了，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？”李白完全没有被他冷漠的态度吓退，依旧固执地询问着。
救活了又如何，下一次呢。
“我说了，救不了。”
“拜托了，它对我真的很重要。”
很重要。彼时也有人说过他是很重要的学生，好一个很重要。重要，一盆花，一条命，又能重要到哪里呢？
扁鹊略微收了收手，“花留下，一个月后再来。”
李白愣了愣，随即露出一个笑容，眉眼间都是笑意，揉杂着夕阳橘色的光，一起挤进了扁鹊的眼睛里。
“我叫李白，小老板，你叫什么名字啊。”
面对李白伸出来的手，扁鹊视而不见，抱着花直接进了花房，把李白一个人晾在了店里。
李白也不恼，只是笑，拿了一张柜台上的便签，随手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和名字，把便签贴在了柜台上就离开了。
他知道，濒死的花需要时间去治愈，受伤的人也是如此。没有人天生就讨厌阳光，只不过是见过了太多的黑暗。
阳光不会奔你而来，太阳也不会，可是我会。
02.
虽说是扁鹊告诉告诉他一个月后再来，但是李白借着上学路过的由头每天都要在店门口路过三次，每次都像是准备偷鸡的黄鼠狼一样，贼眉鼠眼地往店里探望。
终于，扁鹊忍无可忍，拎着浇花的水壶向着李白洒水，而李白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躲，结果一脚踩在了门口的一小滩积水，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，狠狠摔在了地上，顺便还打翻了放在门口的水壶，李白好看的脸扭曲在一起，头发末梢还在滴水。
“痛痛痛…！”
扁鹊看着李白龇牙咧嘴的样子，抿了抿嘴唇，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，其实，后来扁鹊也想不明白，为什么自己会笑。大概是阳光太好，他摔倒的样子又太好笑。
“小老板，你笑了哎？”
闻言，扁鹊立刻收回了笑容拎着水壶又回到了店里，任凭爬起来的李白再怎么说都不肯理他。
“小老板，小老板，你有创口贴吗？刚才摔的时候，手划了个口子。”
扁鹊瞥了一眼，果然看到那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口子，正在渗血，略微蹙了蹙眉，“麻烦。”
话虽如此，扁鹊还是拎了药箱出来，简单地给李白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。李白比扁鹊高半个头，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扁鹊低垂着的眼眸，颤抖的睫毛，还有紧抿着的嘴唇。
“小老板，我的吊兰…”
“闭嘴，我说了，一个月，没到时间别来烦我。”扁鹊打断了李白的话，收拾起医药箱，抿着嘴唇补了一句，“别沾水，记得自己找校医换绷带。”
“小老板，谢谢你给我处理伤口。”李白不仅不恼反而露出个灿烂的笑容，朝人挥了挥手，“我先走啦！”
扁鹊依然没有理他，只是下意识抬了抬眼眸目送着李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，他挺拔又年轻，面朝着阳光，开朗又受欢迎。
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“你永远不懂我伤悲/像白天不懂夜的黑/像永恒燃烧的太阳/不懂那月亮的盈缺/你永远不懂我伤悲/像白天不懂夜的黑/不懂那星星为何会坠跌。”①
03.
这座城市的天气总是有些阴晴不定，中午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，转眼间下午就下起了雨，正好是附近的那所大学下课的时间，年轻的学生们打着伞三三两两地在街上走着。
扁鹊忙着把摆在店外的花挪进屋里，若是淋了雨有些娇贵的花儿怕是就活不下了。哪料花还没来得及搬，倒是先看到了浇得像落汤鸡似的李白在店门口躲雨，扁鹊瞥了李白一眼继续忙进忙出搬着花。李白也不说话，笑着帮他一起搬花。
花都搬完了，这场雨也不见停，扁鹊看了看浑身湿透还笑嘻嘻的李白，想到刚才李白还帮着他搬花，俗话说，抬手不打笑脸人，扁鹊叹了口气。
“进来。”
得了准许的李白像只开心的大边牧，笑嘻嘻地跟着扁鹊进了店里，找了个地方坐下，乖乖地坐着，俨然一副乖宝宝的样子。扁鹊给他倒了杯热水，扔了条毛巾也没再管他，进屋去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。
天色慢慢沉了下去，这场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，扁鹊收拾好店面，偶然看了一眼，发现李白正安静地垂眸看着书，店面里暖黄色的灯光在李白低垂着的睫毛上跳跃着，扁鹊第一次觉得，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天生就是带着光的。余光一带，看到李白手上的那本诗集似乎是蔡仁伟的《伪诗集》，扁鹊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李白的专业似乎是汉语言文学。
似乎是注意到了扁鹊的目光，李白抬起了头，和他对视，“小老板，你是要下班了吗？”
扁鹊点了点头，套上外套，手上拿着一把雨伞。
“那我就不打扰了，小老板，谢谢你让我躲雨！”李白起身收好手上的那本诗集，转身就准备冲进雨里。
“等一下。”扁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李白，按理来说，他根本不是那种会担心别人淋雨感冒的性格，但是面对李白，通常的逻辑似乎不太适用了。
“怎么了，小老板？”
“我家离得不远，太晚了。”说完这句，扁鹊觉得自己脑子似乎有哪里不正常，赶紧打开伞快步走了出去。
李白愣了一下才明白扁鹊是什么意思，笑了笑快步跑上去挤进伞里，还颇为殷勤地主动担当起了撑伞的职责，把大半边伞都斜向了扁鹊那边，自己则湿了肩膀。
一路走来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，扁鹊只能听到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噼啪声，和身侧李白的呼吸声，他们挨得太近了，扁鹊甚至能感觉到李白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声。
扁鹊从来没想过，在这样的一个雨夜，他会和另一个人共撑一把伞，走这样久。
04.
李白其实也没想到，扁鹊会愿意带他回家，当坐在扁鹊房子的客厅的时候，他仍然觉得有点不太真实。扁鹊的家的装修风格和他的人一样，冷淡又简约，看上去没什么生气。
“外卖还是泡面？”扁鹊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，蹙着眉扔给李白一条浴巾。
“小老板，你一个人在家都这么吃？”李白接过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衣服。
“……。”
回应李白的是扁鹊的沉默，李白站起身挽起袖口往厨房走了过去，“谢谢小老板你收留我，我来做晚饭，算是报答吧！”
扁鹊撇了撇嘴，他根本就不信李白会做什么像样的晚饭，所以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站在了厨房门口看着李白。洗菜，切菜，下锅，翻炒，一系列的动作都很熟练，李白看上去应该是经常做饭。扁鹊蹙了蹙眉，这出乎了他的预料。
由于扁鹊家冰箱里的食材着实有效，李白只做了一锅焖饭，一道炒菜，李白端着饭菜放在餐桌上，看着扁鹊笑了笑，“不是很丰盛，小老板见谅啦。”
扁鹊没有搭话，坐下开始吃饭，一开始他还抱着也许李白只不过是看上去很会做饭，但是做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好吃的心理，但是吃上的时候，他彻底相信了，李白这个人，长得好看，性格也好，学习不错，甚至做饭也特别好吃！
李白看着扁鹊闷头吃着饭，腮帮塞的满满的，像只小仓鼠，紫色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喜悦的感情，轻声笑了笑。
原来他这么可爱。但是为什么他看上去一直很孤独，很不开心，很不相信别人？
李白一直都想知道这件事，明明是连一盆吊兰都舍不得看着死掉的温柔的人，为什么会表现的对人，这么失望呢？
饭后李白又担当起了刷碗的工作，扁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沙发上，抿唇看着李白在厨房忙碌，胃里暖暖的，连带着对李白的印象也好了许多。
“小老板，我可以随意在你家参观一下吗？”洗完了碗，李白擦了擦手走出来问了一句。
扁鹊点了点头算是默许。
李白随便地转了转，进了扁鹊的书房，书架上放着很多花卉养殖类的书，无意间，李白看到了书桌上的相框，是一张残缺的照片，照片上的扁鹊和现在完全不同，笑容温和，眉眼带笑，而这应该是一张合照，另一边明显是被剪下去的，看背景，李白一眼就认出来了，这是他的大学。在角落，李白也发现了很多化学类相关的书，只不过落了厚厚的一层灰。
你究竟，经历了什么呢，小老板？
05.
深夜是一个很可怕的时间段，人的情绪很容易在这个时间段崩溃，把所有之前白天藏好的情绪都一股脑的倾倒出来，名叫坏情绪的怪兽会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。
李白躺在地上的地铺上，抬头看着天花板耳边是时钟规律的响声，他睡不着，他一直在想那个问题。
扁鹊他，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“小老板，你睡了吗？”
李白轻声问了一句，漫长的五分钟沉默之后，就在李白以为扁鹊睡了的时候，扁鹊轻声回了一句。
“没有。”
李白眨了眨眼，“我睡不着，我们要不要聊聊天？”
扁鹊没有回应，但是经过多日以来的相处，李白知道，扁鹊这是同意了。
“那个，我刚才逛的时候，看到，小老板你有一张合影，但是被剪掉了…。”
李白敏锐地听到扁鹊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，似乎是在强忍着怒火，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去。
“我只是随便问问，小老板你不想说也…”
“没什么，一个伪君子而已。”扁鹊冷清的声音传来，李白觉得扁鹊现在的声音大概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冷。
“那个伪君子原来是我的老师，我的监护人。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出了车祸死了，是他资助我读书，照顾我生活。我如愿考上了他在任教的那所大学，然后他就盗取我的论文发表，我们吵了一架，他说他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照顾我，资助我，他只不过是为了博取名声而已。”
扁鹊没什么情感地诉说着过去的那段经历，紫色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一片黑色，他的生活也是这样的，一片黑色，无奈又绝望，看不到光。
李白隐约想起来了，他的大学去年的确有一个叫徐福的化学系的教授，因为论文作假和挪用慈善资金而进了监狱。
“是不是很无聊的一个故事。”扁鹊眨了眨长时间注视黑暗而干涩的眼睛，“我的人生也是这样无聊又黑暗的，你还想继续听吗？”
李白沉默着，他虽然倒在床下看不到扁鹊现在的样子，但是他想，扁鹊现在一定缩在被子里，显瘦的肩膀在微微颤抖，或许不信任任何人的他，一直以来，都在等待着一个拥抱。
李白爬了起来，伸手从背后抱住了扁鹊，他真的很清瘦，可以很轻松的完全抱在怀里。
“小老板，所有的不尽人愿都会被阳光和希望弥补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，我的生活里，哪里有光？”
“如果可以，我来做你的光。”
纵使世态炎凉，我来做你的光，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，山河星月都做贺礼。②
06.
李白真正意义上成了这家花店的常客。他上学的路上会来，递给扁鹊一瓶热牛奶，中午放学的时候会来，塞给扁鹊温热的饭盒，晚上放学的时候会来，等着扁鹊打烊，然后他们一起慢慢地走，踩着星光回家。
“小老板，外面的花都是要出售的，我记得有几盆你挺喜欢，说不卖来着。”李白如往常一样，走进了店里坐着，等着扁鹊下班。
“嗯，出售。”扁鹊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，没有过多地解释，收拾着今天的花。
李白看到了柜台上的那几本化学相关的书，抿唇笑了笑。他知道，扁鹊在努力地追赶休学这一年中落下的功课，扁鹊很有天赋，相信很快就能够追上，然后复学。
他在走进光里。
“想什么呢，走吧。”转眼间扁鹊已经收拾好，出门锁上了店门。
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慢慢地走在路上，偶尔交谈几句，暖黄色的路灯温柔，照亮着他们并肩而行的道路。
“今晚想吃什么？”李白笑着询问。
“蛋包饭，可乐鸡翅。”
“小老板，昨天我才刚做过可乐鸡翅，你还吃？会胖的。”李白轻声笑了，垂眸看着扁鹊。
“可乐鸡翅。”扁鹊又重复了一遍，抬眸瞪了李白一眼，加快了脚步甩下了李白。
李白只觉得他的小老板真是太可爱了，站住了脚步没有跟上去，他看着扁鹊的背影，他在走，在大步向前，而他的前面，不是一片黑暗，而是被路灯点亮。
似乎是注意到李白没有跟上来，扁鹊停下了脚步，回头看着人，紫色的眼眸有些疑惑。
“小老板！你一定要走！走到灯火通明处！”③
李白喊话的声音传进了扁鹊耳朵里，扁鹊看着现在路灯下的李白，一时之间，鼻子发酸，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。
你就是我的灯火通明。
07.
接到扁鹊的微信的时候，李白正在上专业课，下了课就急急忙忙跑到了扁鹊的花店，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。
扁鹊抿唇笑了笑递给他一块毛巾，“这么急？”
“那盆吊兰真的救活了？”
扁鹊略微挑了挑眉，意思是，你居然敢质疑我，转身从屋里抱出了吊兰，一个月前还枯黄濒死的那盆吊兰，此时已经是生机勃勃，甚至开了花，白色的小花随着扁鹊的动作微微晃动着。
过于惊喜的李白直接抱了上去，亲了一口扁鹊的脸颊，扁鹊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，欲盖弥彰地拉起围巾遮挡着。
情绪冷静下来，李白才发现，扁鹊店里的花都被搬空了，店里空荡荡的，就连一株花都没留下。
“别看了，就剩下你手里这一盆了，店我兑出去了。”
李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，应当是扁鹊复学了，笑着抱紧了吊兰，和人一起走出店外。
“话说小老板你为什么想开花店呢？”
“这个啊…。那家伙收养我的时候，我就种了一盆花，一直用心养着，后来我们吵架的时候，他把花摔了，我当时没别的想法，就是单纯想救活那盆花，所以就开了花店。”
李白没有询问那盆花后来有没有救活，因为那对于扁鹊而言已经不重要了。
李白拉着扁鹊的手慢慢地走着，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，“那花店不开了，你以后做什么呀？”
扁鹊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，“花店不开了，花继续开。”④
李白也笑了，摆弄着怀里那盆金边吊兰。
金边吊兰的花语是：无奈而又有充满希望。
①歌词出自那英的《白天不懂夜的黑》
②出自知乎的一条回答，非原创。
③出自卢思浩的《你要去相信，没有到不了的明天》
④出自蔡仁伟《世界》一诗，也是上文中提到的李白手机的那本诗集里收录的诗。